此地已空空如也,只余一枚蝉蜕。

玉藻前x原创阴阳师川姬 

避雷注意:

乙女向 有藻巫及些微替身元素 HE

女主角是个脾气不好的妖艳贱|货(。

有男女主对骂情节(。 

极其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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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藻前推开门的时候,看见巫女正站在窗前。

那是一个春日的下午,一如他们初遇的那一日,窗外的樱花开得繁盛,投下斑驳的影子在那窈窕的少女身上,也一如他们初遇的那一日。

他的喉咙发紧,轻轻迈进房间。

房间中静得出奇,仿佛能听见樱花坠落的声音。他听见自己的木屐落在地板上发出声响,和着他心跳的节奏。

哒、哒、哒。

他呼唤她的名字,但那白衣绯袴的身影却并不回头,花影落在她身上,让她就好似那些影子一样,一被太阳照耀就不见。

“你回来了。”

他迟疑地把手落在她的肩上,触碰到她散落在肩头的长发,黑色的,滑腻的一把发丝像水一样在他指尖流淌,真实得像是幻象。

玉藻前闭上眼低头去亲吻那发丝,一如曾经的千千万万次一样,发丝,脸颊,眼睛,嘴唇,他听见胸膛怦怦的心跳,闻到怀中缠绵的黑方香。

然而巫女从不用香。

他的怀抱忽然冷了下来,玉藻前松开手,看清了她的面容。

“川姬大人,您不该在这里。”

他重新戴上了面具,语气阴冷。

随着他手指的松开,被他唤作川姬的女子似乎身体发软想要跌倒在地,但直到他转身欲离开,她也只是沉默地杵在那里。

“滚吧。”

“……”

“您难道想要让一个妖怪来提醒您的不知羞耻么?”

她攥紧拳头,殷红的长指甲没入掌心,此刻疼痛才能让人清醒。

“不需要你提醒,我知道。”良久才听见她轻轻地开口,失魂落魄的语气。

不应该的,不应该到这一步的。

 

是的,本不应该到这里的,他们的关系原本就应该暂停在一纸契约上而已。

在遇见玉藻前之前她就已经是一个骄纵的美人,被爱,或者说是被男人爱,在她曾经的那个世界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有谁能抗拒那样的一张脸呢?她的眼尾勾魂,嘴角摄魄,在酒精和灯光的助纣为虐下让人沉沦。纵然是后来辗转来到的平安世界,她在一众美艳的女妖中也还是出挑惹眼的存在。

直到她遇见了玉藻前。

她还记得她召唤出他的那一天,符纸飞起后化作金色的光点和绯色的蝴蝶,蝶翼蹁跹中款款走出一位狐面美人,明明面具遮盖了面容,却有一种透骨的妖媚在举手投足间散发。

“这一带也变了不少啊。”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中折扇,红色的指甲发出淡淡光。

川姬望向他,觉得被莫名的光芒晃花了眼睛。

“原来,这就是玉藻前啊。”

那时正是黄昏的逢魔时,日落西山,百鬼夜行,适合滋生见不得人的东西和心思。

 

玉藻前觉得自己来到这个阴阳寮之后,就有了十条尾巴。

他的阴阳师一天到晚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干一样,每天除了做日课混低保,扔其他阴阳寮的阴阳师给她的情书,就是死皮赖脸跟在他的身后,拉着他的手给他涂指甲油,举着小木梳要给他的尾巴顺毛,或者给他看最新的口红试色。

“玉藻前我给你涂指甲油好不好~”

“随你……等一下为什么会是粉红色还有小贝壳。”

“玉藻前来试试这只口红~当季新款斩男色滋润不拔干喔~”

“……只要你不给我涂咬唇妆什么都可以。”

“玉藻前我来给你梳毛啦~”

“……原来你梳毛还有附带扎小辫子蝴蝶结的服务吗。”

一开始玉藻前是不在意的,世界上向往美丽的人太多了,在不打扰自己的情况下他懒得拒绝,更何况他对阴阳师的接触并不算太抗拒,在大妖怪的眼里阴阳师还年轻得像个孩子,他无所谓地斜睨着阴阳师每天在他身边晃荡撸毛,拆情书折成纸飞机飞来飞去,给他手指甲涂各种花样,把她的追逐误认为是一种喜欢毛绒绒的孩子气,一种天真的玩闹,就像庭院中的跳跳妹妹追逐着妖狐的尾巴。

直到有一天,他在庭院中捡拾到一架遗落的纸飞机,出于某种难以说清的感觉,他将它拆开了。

不是情书,却是他的画像。

从这里开始,他捡到的纸飞机越来越多,一一展开,上面绘着的妖怪或是挥扇或是饮酒或是战斗,尽管画风抽象,线条狂野,但他认得出那些全部都是他。

不太妙啊,大妖怪蹙起眉头,想起她黑色的眼睛。

 

气氛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

身为狐狸,玉藻前向来自豪自己灵敏的洞察力。可是此刻他痛恨它,灵敏得能够察觉出空气微妙的变化,又迟钝得到现在才察觉出空气的变化。

这么微妙的不上不下,在空中摇摆荡漾,扯不下又提不起,像他心中的某种东西。

这种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某天她又蹭到了他的房间,身后的格子拉门被轻巧的关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竟然有了细腻的朦胧感。

“玉藻前,”她轻声唤他,“来试试新口红。”

他迟疑了片刻,决定就这个机会谈谈这个问题,尽管他并没有想好台词。

于是他偏头想要躲过那一管口红,却被没有料到被它在脸上斜斜地涂了一道红色。

“阿拉,真是抱歉。”她笑起来,却没有什么真心的意味。

“让我来帮你擦掉吧。”

玉藻前的脸上已有了薄怒,尽管在面具的遮盖阴阳师并不能看到这些——或者她看见了也不会在意,他准备站起身离开,却被一股不清不重的灵力压制住了。

“别动,这是契约的命令。”

火烧平安京的玉藻前从心底里嗤笑,凝视着那位不知死活的阴阳师,却不动作。

他看着那张漂亮的脸一点点凑近,她眼角染了堕落的粉,唇上涂着罪恶的蜜,葱白的手捏住了他的肩膀,他本以为她会掏出手帕拭去那抹红色,却没想到她伸出了粉红的舌尖去舔舐,柔软的舌像一条潮湿而粘稠的蛇划过,呵出的热气扑在脸上,隐隐约约有潮湿炽热的感觉。

“够了。”他霍地站起来,将原本倚在他身上的川姬推倒在地。

“美貌的盾牌下总隐藏着危险。”玉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沉声说道,“你应该听说过我的故事”

“听说过啊,”她没有爬起来,只是就着这个姿势冲他眉眼弯弯的笑,“那又怎么样?”

 

她当然听说过那个故事,以高天原和平安京为背景,鲜血和火光作为陪衬,眼泪和大雨作为渲染,缠绵悱恻柔肠百折的人妖旷世绝恋,曾经是小怪物们缠着青行灯讲怪谈的必点篇目之一。

每当故事进行到那个失去爱人的男子失声痛哭,引来七夜大雨瓢泼时,在场的小妖怪莫不流泪哽咽。

“好可怜。”

“好难过。”

“是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

点亮青色鬼火的青行灯笑着摇摇头,却把目光投向若有所思的阴阳师。

“少女们都会为这一段而流泪的吧,为什么不哭呢,川姬大人?”

“……好羡慕。”

“哦?”

“好羡慕巫女有为她流泪的妖怪。”

“好羡慕妖怪有让他流泪的人。”

 

“既然这样,”他把她拉回现实,“那还不离开这里?”

“如果我不呢?”她曼声说道,歪着头冲他挑衅地笑。

“你这是在……”

“犯贱。”她顺溜地接下话头,无所谓地微笑,“然后?”

“嘭”的一声闷响。

阴阳师被大妖怪扔出了门。

 

太阳已经快要坠入远方的青山中了,川姬摸了摸自己一鼻子的灰,默默地走出了玉藻前的院落。

三尾狐从她身边袅袅婷婷地经过,侧头笑道。“美貌很重要,但是美貌又并不是那么重要,特别是对于我们狐族来说。”

“川姬大人,这可不是向心爱男子求爱的正确办法喔,”她看着那一枝探出墙的樱花,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叹了口气。

“情啊爱啊,这些才是狐狸的劫数。”

“我明白,”川姬轻声说道,“可是,除了这些招数,我并不会其他了啊。”

 

纱一样的夜色笼罩了庭院,她在三尾狐的院落前与她挥手作别,取下了腰间细长的烟斗抽了一口,道路旁挂着的纸灯笼,随着她的一呼一吸而明灭。

她又路过了一个院子,听见了小妖怪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声音。

“听说今天川姬大人被赶出了。”

“好可怜。”

“她为什么要去找那个妖怪大人啊。”

“不知道。”

“妖怪大人好可怕。”

“对呀对呀。”

“听说以前接近那位大人的人或者妖不是被烧死就是受诅咒而亡了诶。”

“真的吗真的吗。”

“但是川姬大人可以在那里呆很久。”

“奇怪奇怪。”

“我听说啊……”

仿佛在说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尖细的声音忽然压低,被晚风模模糊糊送进她的耳朵。

“我听说……川姬大人长得很像那位巫女呢。”

川姬低下头不再去理会,只留心去听自己木屐的声音,踢踢踏踏敲在石板上,被入夜露水打湿。

 

“不行啊,果然还是不甘心。”

这便是开头一幕的由来。

 

玉藻前凝视着几案上的半碗残酒,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用一碗清酒暂时躲避开那些痛苦烦恼,去黑甜乡与他的爱人和孩子相见。

但是此刻他竟然不敢将它饮尽,他担忧自己会梦到她们以外的另一个人,碗中晃荡的清酒映着他的面容,在灯光朦胧中变成女人的脸,像巫女又像川姬。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把她们认错,尽管她们都长得很美,但是巫女的美如同高山上的雪,白石间流淌出的清泉,梅林中浮出的一缕笛声,千年不变的纯洁而贞静;而川姬的美也许更接近于玉藻前自己,她是夜间盛开拂晓即零的繁樱,让人想起烟花湮灭的最后一秒,泡沫破裂的最后一刹那,让人想起一个盛世的倾灭,一种将要破碎的美——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这种相似出自于他们利用美的目的,一个用美貌去追忆过去的爱情,一个用美貌去追逐将来的爱情。

但是当她垂睫为他涂指甲的时候,那种弥漫的颓丧会在不经意间收起来,她会专注地蹙起眉头,小心翼翼地不让颜色涂到外面去,从玉藻前的那个角度,他可以看见她抿起的唇,绷紧的下巴,雪白的一截脖颈,让他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春日,巫女皱着眉,用纱布替他包扎伤口。那时阳光微暖,指尖轻凉,是只能用来追忆的好时光。

纵然只是幻象,也让人不忍心戳破。

他端起漆碗,将酒一饮而尽。

也许,大妖怪在酒意朦胧中迟疑地想着,也许到这一步我也有错。

 

翌日,玉藻前决定去找阴阳师好好聊一聊,但是总有种种原因被她躲开。

第一日。

“川姬在吗?”

“抱歉玉藻前大人,川姬大人说她睡着了。”雪女抬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日头,诚恳真挚地转述。

第二日。

“川姬大人有事出去啦,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萤草代为转述喔。”抱着圆滚滚蒲公英的萤草仰起头忽闪着大眼睛看他。

玉藻前摸摸小姑娘的头,一言难尽地叹了一口气。

第三日。

玉藻前被抱着一叠日课完成表的大天狗在门口拦下。

“川姬大人说她现在很忙,所以她说……”金发蓝眼的俊秀青年少有地皱起眉头,思考如何把话转述得准确而又不失风雅,“嗯……她说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在夜深人静时来她的后院……呃……会晤。”

“不可能。”他不会再纵容她。

“嗯,她也说你肯定不会答应的。”

“……”

第五六七八九日的情况与上述类似,到了后来阴阳师干脆连接口都懒得想了只有一道结界隔在房间和玉藻前之间,他尝试着用扇子戳戳那道结界,结界噌地发出光芒,浮现出阴阳师歪七扭八的字——玉藻前与狗不得入内。

好家伙,仗自己手上握着契约就了不得了是吧。玉藻前被她的弱智和幼稚气得笑起来。

但他确实对她束手无策,安倍晴明的府邸离这里不远,他并不想为此被葛叶嘲笑,更不想到杀生石那故地重游。

这几日下来阴阳师的面没见着,倒是关于她有的没的的故事被好心或是多嘴的小妖怪们嘀嘀咕咕灌了一耳朵,玉藻前觉得脑阔疼,只得从长计议。

哎,这几天没见到她,倒忽然觉得缺了点什么。

玉藻前动了动自己的耳朵,忽然发现自己也开始犯贱起来。

 

“玉藻前大人今天也走了呢,”青行灯漂浮了进来,递给她今日的物质出入表,“最近川姬大人难得努力了很多。”

“阿灯,如果你去掉‘难得’我说不定会高兴起来。”

“哎呀,不要太在意这些细节了嘛,说起来,川姬大人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可是连毛笔都不会喔的呢。”

“嘛,阿灯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听不听?”

“愿闻其详。”

 

她的故事不太长,也没有曲折的情节,连三流言情话本都没资格入,充其量进入一下《今日说法》。

话要从哪里说起?她的生活仿佛从她第一次睁开眼睛开始就是如此。

她的母亲是生活在那种阴暗潮湿小巷中的那种妓女,身边理所应当的出现着很多不同的男人,她理所应当的不知道父亲的名字。

她们租来的房子没有房间,分隔空间全靠一道布帘,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放学回来,看见那道布帘被拉上,便熟稔地放下书包去烧火做饭,等待水烧开的时候她就坐在布帘旁,听着咕嘟咕嘟的水声混着另一边肉体撞击的声音,把布帘的一角攥在手里,满是油污的灰蓝色塑料布,被攥过后会留下深色的手汗印子。

她以为日子会这样过去,直到有一日那个离开的男人把一卷皱巴巴的钱扔在桌子上时,笑着对她的母亲说了一句。

“你女儿像你一样美。”

她又一次攥紧了布帘。

她最后没能躲过,事实上,她也没有躲。

她在这里渐渐明白了美貌不是被人爱慕的珍宝,而是抬高价格的底牌。她也许比她的母亲更懂得利用她的武器,她成了小酒吧中惹人注目的女子,对每一个路过的男人抛媚眼,却又在他们端着酒杯走近时回报以白眼,骄纵火辣的女子在这里比纯洁善良的少女更值钱,因为一夜的欢愉只需要关注你的肉体,而不用去在意你的心性。

在遇见玉藻前之前,她根本不懂爱是什么。没有爱她的人,她也没有可以爱的人。

三尾狐说得很对,美并不是全部,可是她没有温良的个性也没有渊博的学识,只有“美貌”这一张牌。

后来的故事更是在人的意料之中,她的母亲染有毒瘾,年老色衰后没有了经济来源,只能每天跪在地上抱着她的大腿求她搞点钱回来。

她在酒吧中抿着色素糖精过量的劣质鸡尾酒和陌生男人讨价还价时,眼前看见的全是那个面容枯槁的女人满地打滚口吐白沫手脚抽搐的样子。

就在一天夜里,她捏着那一卷软塌塌的钱回家时,遇上了一位醉醺醺的卡车司机。在最后的那一刻,她在白晃晃的车灯照耀下想——这倒也算个解脱。

于是她失败灰暗平庸无趣的上辈子,就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划上了等号。

再后来,她的魂魄就晃晃悠悠被鬼使带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地方,裁决的判官看了一眼她的生平,叹了一口气,让她去平安世界任职阴阳师。

为什么会是我,她记得她这么问道。

“因为你对上辈子没有执念,也没有什么牵挂,这样的人在新的世界可以更适应。”

她哇哦了一声,原来漂泊无依有些时候也算个优点啊。

 

她把故事简要地叙述了一遍。

“说完了,会不会很可怕?”

美艳的女妖轻笑:“这算可怕的话,你未免也太低估了妖怪。”

“公平交换,你想听什么故事作为回报?”

“嗯……”她换了个坐姿,把脸埋在双膝间,“还是讲一讲,玉藻前和巫女的故事吧。”

青行灯看她一眼,在指尖燃起一团鬼火,于是青色的火焰中就开始有人影活动。

“大妖怪玉藻前天生九尾,能力绝伦,想要什么都可以轻易得到。人类这种弱小的生物,他从来没放在眼里,直到那天在神社边,那女子的笛声进入他的心里,玉藻前遇到了命中的克星…………”

“真好。”

“…………天雷降下时,那女子舍身挡在玉藻前和孩子面前。之后大雨下了足足七夜,有人说,那是玉藻前为失去爱人痛哭。”

“真羡慕。”她轻轻的叹了一声,“青行灯,你先出去吧。”

 

玉藻前终于还是见到了川姬,在战场上。

他已经许久没有随她出战,若不是这一次的敌人非同寻常,不得不出动寮内所有主力,他也许还是见不到她。

在出发前川姬经过他身边,他听到自己装作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感觉许久没有见到大人了。”

“你说得很对,”她仰起头,像过去一样张扬又放肆地冲他笑,眼睛里却又什么东西在闪,“因为我也不想再犯贱了。”

没等玉藻前开口,她便加快脚步离开了。

队伍一路向着这敌方腹地行进,路上遇见的敌人并不算太强,解决起来还算是游刃有余。

“不要太过大意,”玉藻前出声警告稍显松懈的队员,“恶战也许就在前方。”

“!”

很不幸地被他言中,下一秒八岐大蛇破地而出,灰绿色的毒气弥散开来,让天地一暗。

一番苦战后大家都开始显出疲态,他堪堪躲过一击后挥舞折扇想要寻找突破口,却忽然嗅到左后方冲出一阵极其腥臭的味道。

是另一个蛇头的袭击!他眼睁睁看着那硕大的蛇头张着血盆大口向他靠近,他甚至可以看见白森森的獠牙。

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你他妈傻了吧看见大蛇不躲的吗!”

是川姬,他低头看见阴阳师在他的左后方表情痛苦地倒下,八岐大蛇的尖牙贯穿了她的腰腹,绿色的毒液和涌出的鲜血混在一起,发出腐蚀的咝声。

在川姬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玉藻前难以置信地接住她,随后便听见他发出了撤退的号令。

“完蛋了,”在蚀骨的疼痛让她昏迷前她模模糊糊地想着,“难得一回英雄救美还骂了脏话,这形象十辆大卡车都拉不回来了。”

随后她便失去了知觉。

 

她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梦中全是迷雾,她在其中不停的奔跑,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跑都好像还是在原地,直到她看见前方的雾气中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个白衣绯袴的身影。

还没等她呼喊,那个身影便转过身来,向她走近。

是巫女。

“川姬,你来了。”

她的声音像珠玉落在青石上泠泠作响,川姬惊讶于她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但还没等她发问,巫女笑了起来:“不需要太奇怪,魂魄游荡于天地间的人,知道的东西总会多一点。”

巫女温柔微笑的时候,就像是阳光照亮了山坡的新雪,她忽然就理解了玉藻前。

这份纯净的明媚,让人纵经年亦无法忘怀。

“你真的很美。”巫女素白的手抚上她的脸庞,由衷地赞叹。

这时她才低头打量自己,发现自己竟然穿着那一日的巫女服。

“我……”赝品站在了真品的面前,令她感到羞愧。

“不需要模仿别人也已经足够了。”巫女却没有对此表示责怪或者厌恶,只是轻轻地为她解开了束发的白纸,让她恢复了平日长发披散的样子。

“……对不起。”

巫女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不需要道歉。”

“……我觊觎了我不该拥有的东西。”

“对爱情的追求是没有错的,如果这也有错的话,为了爱而背叛神明的我才是真正的罪孽啊。”

“你不需要为此而责怪自己,也不需要责怪藻。藻,其实也是个很温柔的妖怪呀。”

在雾气氤氲中她的眉目更显柔和,仿佛在回忆过往的时光。

这莫名让她心酸,也莫名让她怨恨,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怨恨巫女,也没有资格怨恨玉藻前。她只能去怨恨自己,怨恨自己的不自量力,怨恨自己的不知廉耻,怨恨自己的痴人说梦。

“谢谢你,”她轻声说道,“可是我还是决定放弃了,之前的事情都是我没有自知之明而引起的恶果。”

她看见巫女忧心关切的表情,似乎想再说些让她抒怀的话语,但她自觉自己已经不配再听,想要转身逃跑,却忽然一脚踏入了一个深渊。

“!”

她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夹杂着女人痛苦的低吟和孩子的哭泣,接着是一身刺耳的刹车声,紧随其后的是自腹部弥漫开来剧痛。

别害怕呀,别害怕,我的孩子,乖乖忍过去,你就要到没有痛苦的地方去啦。

罢了吧,她闭上双眼,就这样吧。

这时却忽然有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往上拉。这双手温暖而有力,紧紧箍着她的手腕,仿佛任何东西都不能让他松开,这种令人想要落泪的温暖她第一次体验,她心中一跳,睁开了眼睛。

满世界的光明。

她转过头,自己在自己的房间中睡着,只有玉藻前在身边。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你醒了?”对方倒也不惊讶,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你刚刚好像遇上了梦魇。”

“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没有你可以走了。”

“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脑子被御馔津的狐狸踢了。”

“……”

两个人都沉默,空气沉重得像是凝固了。良久,玉藻前迟疑地开了口。

“谢谢你,还有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她没有说话,玉藻前望向她,发现她把嘴唇咬得发白,眼眶却是红红的。

“你要哭了?”

“没有没关系这些其实都是我的错我原谅你你可以走了。”她绷着脸像连珠炮一样吧话噼里啪啦说完,眼睛一眨不眨的,生怕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稳住别哭,不然真的是丢脸丢大发了。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却牵动到自己腹部的伤口,忍不住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玉藻前却不走,只定定地看着她,在川姬觉得自己脸上已经要被他看出花儿来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盖在了她的脸上。

“别憋了,放心哭吧。”

这算个什么发展啊???

她心头有无名火腾地冒起,将面具掷回玉藻前,拔高了声音。

“所以说现在是怎么回事?你觉得逗我很好玩是吗?我追着你跑的时候你不理我,现在我想放弃的时候你又赖在这里不走,玉藻前啊,你才是犯贱的那一个吧!”

她说完就后悔了,眼前这个可是曾经火烧平安京妖怪,惹怒了他,自己这一条贱命可能下一秒就得去和那些人共赴黄泉了。

但是他却不言语,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她,名动天下的玉藻前果然名不虚传,他的美无法用漂亮或者英俊来概括,而是满月时照亮的波光潋滟的湖泊,有某种神性的动人,只是不知道为何此刻他的眉目间有着化不开的疲惫,像是凉风吹皱了湖面。

她从未见过他的眼睛,但是此刻那黑色的湖泊中倒映着她的脸,暗含着某种深邃的、令人心折的忧愁。

她忽然就流下了眼泪。

“算我求你了玉藻前……放过我好不好?是我不自量力去喜欢你,忘记了自己根本没有喜欢一个人的资格。现在我已经看清楚啦,再也不会去打扰你啦,你就不要再让我难过了,好不好?”

她把不顾伤口的疼痛蜷成一团,把脸埋在被子继续说:“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喜欢你,是我冒犯了,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可是我真的是喜欢你啊……就算是假扮成其他人在你那里偷来一点点不属于我的爱也好……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她觉得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一定丑到爆炸又挫到爆炸,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她基本上没怎么哭过,因为她向来觉得哭泣是被爱者才会做的事情,像她这样的人哭泣,不但不会有同情和安慰,只会白白暴露自己脆弱的地方。

她感觉被子外的世界安静了下来,他终于还是走了啊,她松了一口气,慢慢转过身去,心里却有点空荡荡。

“感觉好点了吗?”低沉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把她吓得浑身一哆嗦。

“你怎么还没……”

“都已经在这里守了三天了,难道还差等这一会?”他温柔又毋庸置疑地截住了她的话头,用指尖抹去她眼角的泪。

“我其实大概知道你过去的事情……”

她心里一惊,心说就知道你青行灯不靠谱,却说不出话来。

太近了,靠得太近了。她看见他眼中的红血丝和眼下的一抹青黑——原来美人有了红血丝和黑眼圈还是这么好看。她心里乱糟糟的,甚至开始东南西北四面八方跑火车。

“我很抱歉……”玉藻前把扇子丢开,捧住了她的脸与她对视,“之前的事情发展成这样,其实也有我的责任。”

“……我想,我大概是有点喜欢你了。”

火车触山爆炸了。

“我……你……”她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最后只憋出一句话,“你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吧?”

“谁知道呢?”

狐狸冲她弯弯眼睛,她觉得自己要淹死在那潭水里了。

她不想去细想他的喜欢究竟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她的某种相似,亦或是出于感激,至少现在不想。

 

然后他们开始亲吻,像是荒原中游荡的野兽初次相遇,小心翼翼地确认彼此的存在,门外有人走过,影子在格子拉门上停留了一瞬又离开,她听见胸膛的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听见了交缠的呼吸声,听见樱花坠落的声音。

此后他们又这样亲吻了千千万万次,在樱花绽放的清晨,在细雪飘落的夜晚,在熙熙攘攘的祭典,在四下无人的街头。她听玉藻前说起他曾经的快乐和痛苦,也在深夜被过往的噩梦惊醒时被他温柔地拥住。

最后在某个静悄悄的夜晚,他们走到庭院中去看飞舞的萤火虫,他抓住了一纱笼的萤火虫,又在她面前轻柔地放开,在漫天飞舞的萤光中,她听见他低声对她说:“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而已。”

哎,这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吧。她想。

 

“说完了,”青行灯收起鬼火,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这就是两个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上别人的傻子相爱的故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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